乌云挂上半个山岗，南风催急，竹梢簇簇响，雨水已迫不及待越过城墙头，赶脚一拨拨哗哗声，密集而来。

　　走在半山亭，无可躲藏，便择此时去看场雨。看坡下的厅房沉在水色中，风催水声，雨水在瓦檐上激烈，来不及几番欢畅跳跃，便拥成水流，顺檐角披下。陡然间，那灰色房厅下挂起一道水帘。

　　听见雷，压着山尖，震撼般鸣响着。自然界中，风声，水声，雨打芭蕉或屋蓬声，以及压过头顶的隆隆雷声，恍然组成乐团。鼓鸣锣响，琵琶声起，古筝急促，掺着乐器合奏而起，却又在曲段中休止或退场。

　　环顾左右，山川尽洗，四周笼罩水色里。

　　站在亭中的我，自顾打量周围。风过的水汽近乎微微寒，扑面而来，衣袂也是躲不过，沾着水滴。雨水几度试着探入亭中，又被风吆喝着退去。雨中，我被坡下飞檐吸引着，袅袅而生的雨烟，在瓦片上氤氲而生。一簇簇，一团团，缥渺着，淡淡薄雾般，浮在乌瓦上。似乎能感受到那一处水汽兴奋着，跳跃、聚合、爆裂，像被扬起，又落下。瓦片浮尘，被一场雨水冲洗干净。

　　那抱团而生的雨烟，在瓦檐上欢腾着。站着打量间，忽然想起某个日子，爱上一壶沏上的新茶。揭盖间，更多以心境，跌宕于世，淡泊余生。掺着对一盏水关注，也为浮在日子上几分念想。

　　水渐渐住了。夏日里的雨来得欢，离也匆匆。檐上雨收敛，汩汩而下的水帘，渐渐不连线。环顾四周，雷吱声去，雨也忙着退场。意犹未尽的，只有崖坡上的流水。

　　瓦上雨烟消，檐上水落尽，不再串联。聚拢落下，换成水珠慢慢滴。走下亭来，半山之间，水

　　色空濛。

　　想起儿时在爷爷家，居所是县委院落。建在小城山坡上，早期为府衙与孔庙所在。一阶阶青石，一排排白墙青瓦，曾是旧日办公场地，后改为寓所。爷爷住宅原先为解放初期政府办公室，隔空木板地，房间连通。屋门左右长廊，青石铺底，抬高于宅前一米多高。对称木柱立于基石上。屋顶鳞瓦。

　　一到梅子熟时，长江多雨。我便喜欢站在长廊下看雨，仰望雨成线，雨滴落。看着宅下那排侧屋檐上雨烟起，望着三三两两油布伞在山坡青石阶游动。雨停，穿着凉拖与小伙伴们去淌水，脚丫缝中湿漉漉般清凉。

　　一晃多年去，物是人非。站在城市高楼里，隔窗望去，一场雨来，满城水色。念起儿时院落早已不在，那些人，那些事都隐去。如同我们曾经感动与忧伤，失意与成功，都慢慢淡色无痕。

　　雨烟生起，无非片刻欢喜与踌躇，一转身，时间早去。细思量，人已中年檐下望。文/杨  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