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活就是推梁，是最重的活儿。黄拐子就笑了，去年的油还没卖出去。明年再说吧。

　　结果夏收结束后，麦子也收成不好，闲了几场雨后，老梁说，我们寻一寻老穆的石磨，今年就不去加工坊磨麦子了。老杨就和老梁去寻老穆的石磨。拔开荒草，老梁说，这事情死了心吧。

　　老杨说，这辈子是吃不上驴拉麦了。

　　老梁和老杨坐在草地上抽烟，老杨说，你想不想吃肉。

　　老梁捶了老杨一拳，你还能吃动。老梁的笑有些暧昧。老杨就知道老梁想歪了。

　　老杨说，你去拿绳子，我去牵羊。

　　等到锅开的时候，我回来了，黄拐子原本就是个屠夫，干净利落，肉很快就炖到锅里了。我坐在草房外的一块石头上，回看相机里的照片。看到老梁用绳子把羊的前蹄捆上了，绳子扔到树杈上，老杨拽住绳头，用力一拉，羊就悬了起来。

　　以下的过程我没拍，忽然就放弃了这个计划。在此之前，我曾给老梁说，我想拍一下村里吃羊肉的场面。老杨就打电话给我，让我来拍。

　　我说今天别吃羊肉了。

　　我这么一说，黄拐子就停下了手，手上的刀子寒光一闪，他坐在了一截木头上，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着他花白的头发。刚才他正摸着羊的脖子，找下刀的地方。老梁用手捂着羊眼睛，像捂着这个世界的真相，羊一动不动。老杨就说，王主任你去后院看石磨去吧。

　　老梁就把我推出草房。我后悔刚才不应该来，就在村子里转了半天。等我从村子里回来，肉已经炖到锅里了，地上收拾得很干净，连一滴血也没看到，羊皮搭在一根横木上，羊的内脏被装到一个黑色塑料袋里。

　　座下的石头被我坐热了。老梁从坡上下来了，背了半袋陈麦子。他说，给你套驴去了，你拍磨麦子吧。

　　折腾了半天，还是没有磨成。羊肉已炖好了，黄拐子回村喊人去了，这时也从断墙后露出半个头，身后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村人，手上各拿了碗筷。

　　老杨说，就当麦子磨完了。

　　然后就张罗大家吃肉。

　　老梁说，都精神点，王老师要拍照片，这是给咱留历史，都直起腰来，笑出来。

　　一晃，七八年过去了。

　　前天编一辑文史，找出这些照片来，一个下午，什么也没干，黄昏时，把这些照片都删了。连同拍这些照片的储存卡也扔了。晚上走路，刚好下雨，一抬头，花已经开了，一大片。文/王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