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别于夏雨短时的瓢泼如注,秋雨更显细腻绵长。这几日,雨水丰盈,一场连着一场。或急或缓,摇曳了一地的阴湿微凉,似丹青妙手,深一笔、浅一笔地为时光点皴出如水墨般的初秋底色。有时,清晨醒来,天空就是铅灰色调,不一会儿,雨便透过厚厚的云层,落了下来,一下就是两三个小时。有时,则是从傍晚开始,萧萧晚风,摇落一场夜雨,稀稀疏疏,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想来,杜牧那句“深秋帘幕千家雨,落日楼台一笛风”就是从这般湿漉漉的天气里信手拈出的吧。经过岁月沉淀的诗句,随雨落到当下,描摹得依然恰到好处。
上班时段的雨总是惹人厌的。若是两三点沾衣欲湿还好,稍微下得急一些,原本拥堵的交
通,又会因为路面积水,变得更加的水泄不通。车,是一进一顿地前行。人,是撑着伞,一步一跳找着下一个落脚,一不留心,就是衣鞋尽湿。反倒是孩子,对天气的变化显得兴奋和雀跃。撑上雨伞、换上雨鞋,走在去幼儿园的路上,直奔积水多的低洼处踩去,弄湿了衣裤也不自知。这些生活里俯首可及的简单快乐,也只有内心还未长茧的他们才能体会。
也因此,只有剥离掉白天的喧嚣和奔波,随风入夜,方能感受雨的美好。当暮色四合,路灯初亮,窗外,雨滴顺着窗檐勾勒出缕缕水渍印记,水花噼啪滴溅在窗台的声响听得分明。雨幕下,远景都失去了轮廓,变得模糊隐晦。窗内,是一盏孤灯,一捧书卷。一扇窗,间隔出帘内的万籁沉寂和帘外的风雨喧哗。推开窗,感受雨的凉意,做一个听雨的人。
想起早几年去重庆磁器口,正好逢一场秋雨。无目的的行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巷,两旁是灰瓦白墙仿古式样的商铺。售卖着地方小吃、特产,这些仿古的景点和丽江古镇、成都锦里并无什么不同。不经意的转角,竟然在散发着浓郁商业气息的景点,发现了一座依坡而建的小小寺庙。拾级而上入山门,寺内栽植的桂花,凋零满地。香客燃起的香烛,在雨中劈啪作响。烛泪落到水槽中,浮起了片片烛花。花香氤氲、烛火袅袅,一场雨,也仿佛带有了脱离世俗的禅意。
雨天无事时,总爱俯捡起应景的诗句温习一遍。从先秦到唐宋。写雨的诗句数不胜数。能够想起欧阳修的“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柳永的“夜雨滴空阶,孤馆梦回”、苏轼的“一蓑烟雨任平生”。可最爱的还是蒋捷的《虞美人》“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人生的阶段不同,经历不同。时光辗转,又到相同的季节,难免会有物是人非般的触景生情。同样的雨声,不免会听出不同的味道。日常应付工作的考验、应付家庭的琐事,当自我需求越来越少时,面对岁月变化,很难表现得淡定而从容。
也许生活从来就是泥沙俱下。匆匆忙忙间,确实需要一场雨,给马不停蹄的人生按下暂停键,留出一些喘息的时间。去听一听清澈空灵的雨声。在雨声中,丢掉烦恼,放下焦躁的心绪。哪怕只有片刻,也能恢复些许气力面对未来的艰途。
人生漫漫,秋意渐浓,也别忘了听一听雨落的声音。
文/张 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