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梦见了蛇。

　　我熟悉的菜花蛇，来自我的故乡，我有些模糊的山野，我儿时的草丛。

　　我居住的大院是一座古建筑，一个叫岳家祠堂的四合院，后来改为蒋家祠堂。大院后靠一座山梁，山梁上长着四季的庄稼，也长着无数的野草。

　　我常常梦见野草，特别是草丛的葛藤，密密匝匝遍布我的脑中。

　　我始终走不出那些缠绕的藤蔓。那些在记忆中蠕动的青藤，一根根变成了蛇——

　　四季豆卷曲的触须是蛇的芯子；紫色的蚕豆花是蛇的眼睛。

　　我看见直立的高粱秆和玉米秆在风中扭动，扭着扭着就变成了蛇。头顶着高粱穗子的蛇，身背着玉米棒子的蛇，向我奔来，长长的旋转的绿叶向我奔来。

　　攀附在墙壁上的丝瓜藤，瓜叶下纤长的丝瓜，突然抬起头来，张开蛇嘴，咝咝地说着蛇的语言。

　　我误入了蛇的世界，青青的菜花蛇，在我的故乡，在我儿时的田地。我无法挣脱，我心烦意乱。我呼唤着我的乡亲，我呼唤着我的伙伴，越唤蛇越活跃，好似我呼唤的就是它们。

　　固执的蛇，追了多远，游了多久，终于到了我的梦里。在这个平静秋天，在这个平静的夜晚，与我纠缠不休。可能远方开始飞雪，呼吸有了寒冷，儿时的菜花蛇，才钻进我温暖的梦中。

　　接近

　　我所做的一切，是为着接近你。

　　我告诉缠绕在树干的藤萝，坚持攀缘，虽然缓慢，终究会到达茂密的树冠——绿色的天空。风中，叶子们簌簌地欢呼，迎接从草簇中站立起来的勇士。阳光瀑布似的冲刷掉了茎蔓的艰辛和划痕。

　　我告诉林中的雀鸟，不必在枝叶间左顾右盼、犹豫不决，也不必为某个细节争论不休。雷雨时节，随时有闪电。捕猎者手中不是刀枪，就是弹弓。该有的东西不必逃遁。没有的东西还得寻觅。唯有出击——飞越，用自己的翅膀向蓝天飞越，世界就会越来越宽广，心境也会越来越宽广。

　　我所做的一切，是为着接近你。

　　我告诉隐居在水中的鱼儿，顺水徜徉悠闲自在，逆流而行却能激发作为鱼的潜能。江河在季节中潮涨潮落，洪荒不可避免，干旱像一阵狂放的思潮占领我们的原野。

　　是水，都将流走，大海并不遥远。而涛声和纤夫的号子回荡在我们的脉络。

　　跋山，涉水，穿越忘川和丛林，时空的月色朦胧，好似母亲的注视。我们从童年的梦幻中醒来，又编织一个又一个梦境。我们浏览残留的古墓和刻在岩石上的图腾，试图弄清大地最初的设想，却听见山泉轻描淡写的叙述。

　　一只盘旋的雄鹰，似乎代表了你的心声？

　　我所做的一切，是为着接近你。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你伟大的国度，是你生长了亿万年也守护了亿万年的森林，在你的枝头，结满红红的果子，长生的果子，欢乐的果子，充满着智慧和哲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