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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柜烟火

  □翟立华

  当年母亲那狭矮的婚房里,各式柜子小而多,不显山不露水地安放在角落里,支撑起一个小家。那抹深深的朱红,摆放在幽暗的小屋里,低调、奢华。这些柜子里满满地盛放着我的童年,拉住一个生了绿锈的铜环,一个开合,就会淌出一地记忆。

  老屋厚重的两扇木门,铁吊儿敲击在门上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撞响着岁月。夕阳透过门楣上的小格子一块儿一块儿斜斜地洒在老式的木柜上。柜子分上下两层,掀开上面的盖子,里面还堆陈着我牙牙学语时的衣服。下层柜子有两扇门,里面仍存放着母亲年轻时纳的鞋底儿。

  放鞋样的旧书依旧鼓鼓地躺在柜角处,当年,这里面除了鞋样儿,还有我的零花钱。母亲总是在我吵着要买零食的时候为难地摊开双手对我说:“哪还有钱哟?”我会把半个身子都伸进柜里往外掏那本书,母亲就笑着抱起我:“这地方不能放钱了,都被你知道了。”这个柜子是我最喜欢的,装着我儿时的贪欲和欢喜。

  除了这个大的立柜,最令我心存幻想的是母亲那一套五层的“木匣子”,它是唯一不同其他柜子颜色的存在。五个独立的大红色木匣一个比一个小,摞在一起放在母亲的梳头桌上。它们薄薄的,轻便玲珑,雕着精美的牡丹浮花。里面是母亲的细软,梳子、镜子、镯子、珠花、银簪等等,还有香香的雪花膏,母亲用食指点一指雪白,轻轻地涂在我的额头、下巴和鼻子上,沁人心脾的香便烙在了记忆里。这套小匣子是姥姥给母亲的嫁妆,我曾认真地请求母亲,等我嫁人时要把这套匣子带走,母亲抿嘴直乐,但她还是很郑重地点了点头。只是不等我出嫁,这套小匣子便在搬家的时候散了。

  “铺盖床”在我眼里也算是柜子,它放在炕上,矮矮的、窄窄的,两头往起翘,前边有两个精致的小抽屉。这个柜子上面常年负载着一垛叠得整整齐齐的被褥。家里唯有两个抽屉是父亲的领地,里面有房产地契和存折,这里却是我的禁地。一次我偷窥时被父亲呵斥:“再碰这个抽屉就打断手!”

  家里做了新的组合柜后,贵重的东西被父亲锁到了新抽屉里,这两个神秘的抽屉开放了,我暗暗地欢呼。一伸手,从抽屉的底间摸出一把老铜钱,我像寻到了宝贝,头几乎探进了抽屉往外掏着,居然那么多。父亲沉着脸看我手里紧攥着一把铜钱怯怯地不敢抬头,轻叹了一下说:“玩吧。”父亲扭头走了,我冲着他的背影使劲地做着鬼脸,然后就掏啊掏。可惜的是,这些铜钱被父亲送给了山西的表舅,我眼看着表舅把老铜钱装到袋子里背走了,心里充满了悲凉,那是我的!现在想起来还后悔,谁知道里面有没有绝版的老铜钱,那可值不少钱呢。

  家里还有一个笨重的柜子叫做“板柜”,盖子很沉,至少家里人是认为我掀不开的。那时候,二姑和母亲每天熬好糖稀做甜甜的江米蛋,夕阳里爷爷挑着担子停在村口,把卖剩下的半拉江米蛋放到我嘴里,入口即化。当年我最大的心愿是能吃一个圆圆的囫囵的江米蛋,那味道肯定比半拉的好吃得多。

  趁中午大人午休时,我悄悄地上到房顶,嚯,阳光里满满一房顶洁白的江米蛋就像天上舒卷的白云般,瞬间遗憾我吃过的江米蛋是多么的不完美!我迫不及待地捡拾起酥轻的江米蛋往我的衣兜里装,“你在干嘛?”二姑的呵斥吓得我一松手,江米蛋便散裂开,二姑无奈地把半个江米蛋塞到我手里,我不屑地扔掉走了。

  为了报复二姑,我把她烧水的铁壶盖子偷偷地藏在板柜的最底下,二姑好几个月找不到壶盖,每每看到她烧水时拿碗扣过来当壶盖我心里就很痛快。直到伏天母亲晾晒棉衣的时候才从板柜里把壶盖翻出来。这个老板柜里藏着我的小邪恶。长大后二姑曾指着板柜问我:“你那会儿是怎么掀开的?比你还高?”我忍不住嘿嘿笑起来,我也忘了是怎么把壶盖儿藏到里面的了。

  这些老式的柜子已经残缺不全,但是母亲依然不舍得扔掉,那里面有过往的一点一滴,装着老去的岁月。虽然后来有了带穿衣镜大立柜,有了名目繁多的组合柜和豪华的西式衣橱,但都不及隐世在老屋里的老柜子让我惦念,惦念那浓浓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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