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是个中学校长,每天忙得赛过总理,高考前尤甚。
我说你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至于吗?不就是个高考吗,我又不是没有考过。老婆说,你那叫什么高考,就写了一篇作文。
嗨!这话还挺让人撮火的,我们高考不是高考,今天高考才是高考,哪有这个道理。
话说起来就长了。那是四十年前,听起来真也吓人。岁月如水,四十年光景,一下子就在无数的缝隙中流走了。
四十年前,我还是一个毛头后生。
1977年,冬天。我们作为恢复高考的第一批考生进入了考场。那个场面,相当壮观。当然,不是今天的考场内外数量上的壮观,而是一种神情和意志上的壮观,是一种灵魂解放和为理想慷慨的庄严。
整整十一年,十一届老少同学一起上阵。那年高考的其他科目的考试内容我忘得差不多了,数学我就基本没答题,因为从来没有见过那些圈圈角角。所以,利用数学考试时间,我出去看了场革命电影《枫树湾》。语文考试我牛呀,一看作文题目——《在红旗下》,好写,我下乡、工厂都是出黑板报的“大腕”,洋洋洒洒一大篇,尽是当时的话语,后来,我的作文还被选到高考优秀作文集里去“贻害后学”。
正在和老婆理论不清的时候,我的邻居回来,见我们开着门吵吵就开玩笑说,“老师们在讨论高考呢?”因为他家二女儿来我家问过语文题,所以见面就称我们“老师”。我便就坡下驴问他,“你经历过高考吗?”这个河南黄泛区过来做小工程的“包工头”说:“弄啥咧,俺不会念书,所以只好干苦力活呗!”
我接着深问一句:“住了一年多了,你的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对方说,“姓李,俺大名叫李河东。”我一笑,“你们那边是河东,那我们这边就是河西了吧?”
对方一笑,“可不是咋地,以前你们这地方没人愿意来!”
我说:“为啥咧?”他说:“穷呗,风沙还大!”
我说:“那你咋就来了呢?”他说:“这不是改革开放发展了,有钱挣了呗!”
我问:“河东,今年你多大了?”他答:“四十了,属马的。”
我问:“你知道四十年前第一次恢复高考吗?”他说:“听说过,不过俺那时还在俺娘肚子里呢!”
当他知道了我们是在谈论四十年前的高考时,他瞪大了眼睛,“俺那个娘呀,四十年了,那可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了呀!那你们可是真正的头榜状元啊!”
我逗他,“什么头榜状元啊,咱们是隔墙的邻居,每天看你家热闹翻天,我很眼红的。”
他着急了,“说实话,我这么玩命为什么,还不是想让娃们学点文化,以后光想着挣钱的人是挣不着钱的。”
一个黄河边上的农民后裔,一个离家千里在外打拼的父亲,能够明白这样的道理,也说明这个汉子不是目光短浅。
一晃,四十年。一个人会青葱到成熟,一条河会河水东西,一个国会地覆天翻,一个家会聚集再走远。
一瞬,四十年。很多概念已经淡出今天孩子们的高考空间,走在新时代的孩子们在高考时候的心态不可同日而语。
一笑,四十年,遥想当年,那真是一种幸运和解放。也常常庆幸,我们赶上了一个改革开放的时代。
一思,四十年,时光真美,对于每一个身在其间的中国人来说,简直就是光速一般飞速发展。
我拍河东肩膀说:“再过四十年,你会更好。”
河东这回有些懵圈:“老天爷,三十年河水东西,那敢情四十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