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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童谣

  □王剑文

  我叫乌兰高娃,1953年出生,我的养父叫罗布森,养母叫小海。1960年,还不满8岁的我,跟着他们来到阿拉善左旗吉兰泰镇(大水沟)庆格勒公社乌西日格嘎查。

  爷爷一样的养父

  第一眼看到养父的时候,他的样子很老,他跟着大队马书记到乌西日格大队去接我。我心里很害怕,因为在去吉兰泰和庆格勒的路上,就听到议论,说要把我们送这儿送那儿的,送到沙子里就出不来了……。心里一直担心沙子把我埋了。所以在吉兰泰时,谁领我都不走。到了庆格勒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大人们让我跟着养父走,我知道不走不行了,就乖乖地让他把我抱到了驴上。到家时已后晌(傍晚),远远地看见一个头上扎着头巾的老婆子,我心想:完了,这个老爷爷要把我卖给这个老婆子了,吓得我动也不敢动。爷爷把我从驴上抱下来,把驴拴好后,让我进蒙古包里,吃点东西就睡了。第二天醒来一看,老额吉还在呢,我这才知道,爷爷和这个老额吉是一家人。他们教我喊额吉和阿布,喊额吉我也喊呢,但我看养父很老的样子,阿布怎么也喊不出来,还是叫爷爷,他们也就不管我了,随我喊吧。所以我一直称养父为爷爷。

  爷爷的听力不行,平时和他说话都必须大声说他才能勉强听见,还经常会听岔拐到别的地方。爷爷对人特别好,无论谁来家里,他都高兴地留下吃饭,羊肉泡馍馍、面条子,把碗里的饭摁得实实的,总怕人家不好意思吃挨饿呢。

  父亲一样的养母

  额吉个子不高,圆脸大眼睛,长得还是不错的。额吉性格倔强、刚毅,暴脾气,一辈子受了很多苦。她不会温柔讲话,也不会说亲密的话,额吉对我好在心里,爱在行动上,却不善表达在脸上或语言上。生活中从来没有让我挨过一顿饿,牧区吃得很简单,炒米、肉、羊杂等,他们吃啥就给我吃啥,每顿都会吃得饱饱的。她还用羊肉、皮毛等置换面料,请别人给我做新衣服,教我说蒙古语,教我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比如熬茶、煮肉、喂羊、饮马等简单的活计。

  我结婚后,额吉帮我带娃娃,小儿子就是额吉用羊奶泡馍喂大的,生二女儿时,没来得及请接生婆,额吉就亲自给我接生,大儿子在公社上小学时,出麻疹,额吉就步行10公里到学校侍候儿子,儿子病好了,额吉却累病了,传染上了麻疹,高烧不退,昏迷几天,十几天下不了地,差点把命丢了。

  我一生感激额吉,与额吉在一起生活了38年,从来没有争吵过。

  相依相惜的家

  初来养父母家时,那是一个用破旧毡搭起的蒙古包,里面没有什么陈设,晚上睡觉盖的也是白天脱下来的羊皮袄,当时家里的两三百只羊,都属于大集体(公社)的财产,不能随便宰杀。在队里不算最好,中等生活吧。我那时胆子特别小,因为牧区方圆几十里没有人家,刮风时,带着些哨声和唔唔声,特别吓人。白天养父母要去放牧、找牲口,临走时告诉我,不能乱跑,外面全是沙窝,如果跑出去迷了路会被沙子埋住的,谁也找不见。所以他们走后,我就吓得躲在毡包里门也不敢出,连动也不敢动,生怕出去后被沙子埋了。

  那时,养父已经63岁,养母也49岁了。他们都是吉兰泰(原庆格勒公社大水沟)乌西日格嘎查的牧民。养母一辈子没有生育,我到这个家之前,他们曾抱养过一个女娃娃,后来不知啥原因病死了。后来又抱养了一个男娃娃,养了几天后,男娃娃家的人以各种理由想要回娃娃,正当养父和养母不知怎么办时,大队书记马塞音别立格跑去养父母家说:“你们老了,这个男娃娃还小,不好养,你们还是给人家送回去吧,你跟我走,我给你们找一个可好的女娃娃。”就这样,养父跟着马书记到了公社,就领回了我。

  我10岁那年,养父母把我送到离家30多里外的庆格勒公社学校去上学。每个星期回一次家拿些吃的,每次离开家回学校时,书包里都塞得满满的,干肉条、炒米、馍等,和班里其他同学相比,我算是条件好的,吃得饱、穿得也好。

  1967年,我小学四年级,正好是个秋天,放假回家后才知道爷爷病倒了,得的是食道癌,额吉每天给爷爷熬药、喂药,侍候生病的爷爷。我在家帮额吉放羊,4个月后,爷爷去世了。当时我也15岁了,也熟悉、适应了牧区生活,家里也需要帮手,我就跟额吉说不去学校了,在家帮额吉一起放羊、打理家务吧,额吉也同意了。

  额吉一辈子闲不住,可能干了,放羊,拾柴火,捡驼粪,帮我们哄娃娃。1998年,额吉87岁的时候,病了,在炕上躺了8天就去世了。额吉活着的时候,见到了两个重孙子。

  爷爷和额吉生前都没有照过相,爷爷去世早,那时候条件不好,不知道照相。后来条件好了,想带额吉出去拍个照,可额吉晕车晕得厉害,自己也不肯去,出去一次太受罪,所以,爷爷和额吉一辈子就没有留下一张相片。

  一首童谣

  几十年过去了,小时候的记忆也都淡忘了、模糊了,过去的老物件一个也没留下。原本是有一张我小时候的照片,装在钱包里的,后来我生病了,老汉(丈夫)帮我把钱包装上了。后来,他不小心把钱包弄丢了,结果唯一的一张照片也给丢了,但唯有在托儿所学的那首儿歌始终没忘。

  那时候,托儿所里的阿姨们每天照顾我们和那几个还不会走路的娃娃,她们给我们起好了蒙古族名字,还教我们唱儿歌:“爸爸、妈妈有工作,把我们送到托儿所,托儿所朋友多,唱歌跳舞真快乐……”这首歌记忆最深刻,不仅词曲记得清,就连当时教我们唱歌的郭阿姨的模样也记得可清楚了。郭阿姨穿着白大褂,梳着两条大辫子,皮肤很白,对我们特别好,又细心又和善。因为我喜欢唱,郭阿姨也很喜欢我。想想我这一辈子为什么喜欢唱歌,也许就是缘于这个郭阿姨吧。这么多年来,每当唱起这首儿歌,心里头就高兴得很,就想那个郭阿姨,也不知她现在在哪里。我这几个娃娃小的时候甚至孙子小的时候,我都用这首儿歌哄过他们,这首儿歌是我这辈子唱的第一首歌,也是唯一一首会唱的汉语儿歌。

  守望家园

  我们现在有5个人的草场在一起,共1.4万多亩,骆驼有50峰,羊300头,毛驴20多头。住房从最早的蒙古包到20世纪70年代盖的第一套土坯房,再到20世纪80年代的砖包坯、现在的红砖房,子女们还在城里买了楼房。这都要感谢政府的政策好。我们舍不得离开养父母养育我们的地方。我现在和二儿子在一起生活,我的三个女儿,也都在这里帮忙。我们家开了奶产品加工产业,做些酪蛋子、酸奶糖、奶皮等,这些东西的制作手艺都是我跟着我养父母学的,他们教我做的都是实实在在的真东西,从不掺假。我也把这个技术传给儿女儿们。我们的奶产品每天供不应求,都是提前预订,生意特别好。

  生活是越来越好了,政策好,额吉和爷爷给我们留下的草场也好。我永远感谢党,感谢政府,感谢马书记,感谢爷爷和我额吉!祝愿草场越来越好!祝愿大家都幸福平安!

  (乌兰高娃口述  王剑文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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