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风,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内蒙古本土诗人,出版有《白鬃马》《草原的高度》两部诗集,作品素以风骨峭峻、气概劲锐著称。刚刚捧读到他的组诗《秋分辞》,是其一年多来扎实沉淀推出的最新力作。我从中发现了一个震撼、两个惊喜。
一个震撼是:13首短诗有机链接,“吹奏”出一曲铜管抒情长号式的多彩咏叹;两个惊喜是:我透视和见证到了一次诗境玉化的历程和光芒,体悟到了一位诗人温暖照人的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有机交融的大家情怀。
细细品味,德国著名长号演奏家、作曲家、指挥家塞巴斯·鲍德特的《著名咏叹调》,在心底激荡回旋。长号的明亮恢弘与深沉婉转,在钢琴不倦的流水和月光声的陪伴下,像深秋的长风和苏醒的火山,浪涌般溢出心灵,升起、落下,落下、升起……
我惊叹于这正是一个如抒情长号咏叹调般近乎完美的组诗结构,我惊喜于我的目光如凝聚的光,穿透组诗的内蕴空间,发现了诗中深情演绎的人生诗境跌宕起伏、一帧帧玉化的神奇历程和内蕴光芒。
轻如一粒浮尘,在喧嚣的时空
随意飘浮
……
纵然如此
四季的轮回,总会从大地
或天空 发出深沉或浩缈的歌吟
你可以是一粒尘,但你
无法阻止卑微的翅膀
伴随着岁月的荣枯和来去同频
震颤
今夜,我看见你的眼角
流下一滴泪
是白之露,抑或露之白
时维九月,白露践约。次中音长号声庄严响起,穿越时空,渐入低音的凝重。开篇第一首《白之露,抑或露之白》,开启了全诗咏叹的序幕。在空灵唯美的调子中,“一粒浮尘”“震颤”着,化作了心灵中凝结的一滴白露。诗境玉化的情节由此壮阔展开。
接着,铜管加长了呼吸,诗境蒙太奇的视觉冲击相继涌来。钢琴的激流也渐涌渐近,玉化过程遇到了险阻,戏剧性的情节一幕幕动人展开。
首先出现了两匹骏马,“一匹漆黑,一匹雪白”,如两束快闪的华彩,但“凝脂的皮肤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痕”“那一往无前的奔腾心动,化作了马头琴弦上绝尘的喧滞”。好在有“马头琴声”传来,“动人的长调”依在,“让两匹马和躲在暗处的野生小动物同时竖起耳朵”。这两匹骏马的心路,分明就是诗境艰难玉化历程的精妙写照。在这里,现实主义的情怀得到绚丽彰显,夜光下、寒风中,两匹如玉的骏马成为顽强的精神坐标。
随之,“乌云密布,压垂了夜幕/天边正酝酿一件大事”,在诗人的灵视中,玉化的诗境再次笼罩不测,而“久旱不雨的茫茫原野”却“期待惊雷炸响的耳鼓,比一阵轻风更急迫”。但最终,暴风雨竟然“无声无息败退了”。回想着瞬间即逝的闪电,诗人发出了质问:“黑暗中,是谁割断了闪电的喉咙”。这质问何尝不是诗人心底的闪电。
《秋分辞》作为主题诗的出现,标志着诗境玉化在经历“伤痕”和“乌云”“夜幕”之后的初步实现。铜管声奏出兴奋明亮的岩浆般的激情,诗人在欣喜之时,不忘揭示“泥土的果实喂饱了所有饥渴的嘴唇/白云的纱巾抚慰着所有依然在途中漂泊的身影”的深厚情怀。此时此刻,在“秋分”面前,诗人静静沉浸在心灵获得自由后的“时光之美”中,心灵比任何时候都阳光自由。这“时光之美”不恰恰是诗境玉化的完美境界吗!
到这里,咏叹调式的三层结构似乎已经完成,但诗人显然并未尽兴,而是转身回望,让乐曲再次回旋起来。低音的铜管乐声潜入心灵,如往事絮语的潮水,一浪浪闪回传来。《五月纪事》,一段刻骨的心灵记忆的回放,抑或巧妙点明了诗境玉化的真正诱因;《深秋的黑胶唱片》,是“一场挥之不去敲打心扉的细雨”和内心珍藏的无数次回忆的漫步;《夜色,有无数重……》,展现了诗境玉化前夜审美的“挑剔”心情。
至此,镜头一转,诗情的场景又陡然摇移至飞雪的北部小城,华彩的亮色调高了温度,一首《阿尔山:繁华落尽的人间烟火》,使诗境在漫漫长夜中回归于“一家人围炉夜烤的生活”,脚步也“重新变得从容而淡定”。这“人间烟火”的从容生活,恰如玉石品性的洁净至美,令人着迷神往!
令人着迷神往的更是诗人心灵与精神的玉化。于是又有了《寒冷,点燃我内心的火焰》,这显然也是一首主打诗。铜管纯粹的金属之声如心灵的火焰,傲然划过长空,“那白色的焰火/源于骨骼深处的洁白”“白色的焰火,从生命深处点燃”“体温恰恰是在此时骤然上升”,玉化的诗境有了密实洁白的钙质的底蕴,同时浸润了幼时家乡“老窑洞及石头墙”乡情的体温,玉化历程在多重回忆的浸润中,有了美玉“包浆”的情缘和温度。
正当玉化的历程圆满完成、淡定的心情悠然弥漫之际,不测险情再次降临。钢琴声戛然而止,亮丽的长号声陡然中断,一次《透明的伏击》防不胜防,透明的玉质遭遇到“道貌岸然”的“透明对你的一次最完美的伏击”。
至此,诗人玉梦重醒:玉化仅仅是玉化本身,在现实中所有的事物都需要“迂回”,透明之玉的诞生也不例外,而例外的只有“岁月”。在岁月的咏叹调中,每一个人仿佛就是如蝉的一生,也是如玉的一生,抑或蝉本身就是一块会歌唱的玉,玉本身就是一枚透光的蝉,“不为飞翔”,只为“化作对光明的歌唱”。
当我遭遇人生的至暗时刻
一想到泥土中的蝉蛹
浑身又重新充满不竭的动力
高光亮起,一场盛大的心灵之旅的咏叹调,一次惊心动魄的诗境玉化历程,在清澈透亮持久的铜管乐声中,在阳光下蝉鸣的合唱声里,圆满落下了重重的大幕。
其实,每个诗人自身的“修炼”,都会经历长期玉化的过程,玉化程度决定了诗作的品质。冰风是新时代内蒙古走向全国的诗人之一,他在创作中对内蒙古特质的挖掘和揭示历来犀利深刻,这一次的深情咏叹,再次实现了其诗情燃烧与演化的升华。
我以为,新时代诗坛应有如下的思考:
一是新诗以怎样的姿态走向未来。有识之士一直有深入展开新诗未来走向探讨的意愿。强劲的主流认识和精品力作的推出,需要更多主流平台、实力阵容的鲜明支撑。
二是怎样树立更多的典型和榜样,怎样推动学术批评的复兴,从而有效引导创作方向,实现诗坛“不断代”的大计,这是弘扬诗坛、诗人、诗作真正玉样品质的长久关键要点所在。
这组诗也有可以尽最大努力去完善的地方:如,根据音乐意识和感觉的引领,可再做些节奏微调,让组诗更加凸显旋律荡漾和回响上的完美。
感谢诗人冰风,因了你,此刻内心有诗如玉,有玉如歌。玉的光芒、温度和美好的夜色、乡情、生活、诗意,在长号明亮浑厚的浪涛声中,一起同频闪烁、幸福映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