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期阅读
当前版: 09版 上一版  下一版
上一篇    下一篇
放大 缩小 默认   

院落光阴

  □张荣

  我家的老屋在村子中央,几间低矮的土房和一圈不太方正的土墙,后装的铁门略显斑驳,高出围墙一大截。

  盛夏的黄昏,祖母在院落中央点燃半干的艾蒿熏蚊子,呛人的蓝烟在透明的夕阳里散发出淡淡香气。吃过红豆粥,夜的上空洒满了银钉般的星星。祖父摇着鹰翎扇说,老家的院子,石砌的台阶上放铜炉熏艾香,蚊子是断然不会有的。祖母白他一眼,“还敢说那些旧事。”

  我家的老屋低矮简陋,却因祖母和母亲的勤劳,屋里还算洁净明亮。冬日的阳光照进木窗,铺了粉色塑料布的大炕便反射出一屋子粉艳艳的光。

  房屋的东侧是粮仓,深秋时祖母偶尔会变戏法一般从这里取出西红柿或小西瓜。炎热的伏天,祖母带着我将凉席、薄褥子铺在粮仓顶上,夜里醒来,头顶上方黑丝绒一样的天空布满硕大明亮的星星,仿佛触手可及。上了小学,读到“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便想起那一晚,何须要高百尺的危楼,我家粮仓顶上就可以“摘星辰”。

  房屋的西侧依次是春灶、四轮拖拉机的车库、凉房,以及密封多年、存放祖父母寿材的小土房。春灶,顾名思义,是春天才启用的灶火间,倚着凉房的侧墙垒一个不方不圆的土灶台,一口漆黑的大铁锅,矮墩墩的烟囱。反正只用一个春夏,潦草些没关系。祖母用一根军用背带将妹妹捆到背上,在春灶前烧水做饭,妹妹胖乎乎的腿随着祖母的动作,一蹬一蹬,很是淘气。

  存放寿材的小土房是我登高玩耍的台阶,单调枯燥的时光,上房顶是孩子们乐此不疲的娱乐项目。暑假里的那些黄昏,登高望远,金色的麦浪被夕阳晕染上一层铜红,向日葵盛开成一道灿烂的围墙,青灰的远山逶迤,如缎带飘飘忽忽包围着村庄,远远近近的黄土房,如温顺的老牛毫无规则地静卧在崎岖的曲线上。

  初夏的清晨,红冠子的大公鸡扑棱棱飞上窗台,啄得玻璃窗“嘟嘟”地响,祖母的府谷方言充溢了溺爱:“看看看,阳婆晒到房顶了,公鸡都看不惯了,还不起……”我睡眼惺忪地抓一件衣服穿好下地,鲜红的朝阳正越过王爷爷家的矮墙,如一枚嫩果散发着温热。

  墙外小菜园里的虫子还没有醒,趴在葫芦花心一动不动,野生的喇叭花开了,在青灰的墙影里蜿蜒成一道花边。低矮的黄土坯房,门窗上的春联早已在春雨里褪成了淡粉色,只剩下突兀的墨黑字迹,葵花杆扎成的篱笆经过隔年的雨也成了黑色,但鲜绿的麦苗和向日葵苗正朝着湛蓝的晴空蓬勃着。

  我坐在矮墙的阴影里等着小伙伴来找我,母亲种在破铁皮桶里的地雷花开了几朵。院子里钻了压水井之后,我家担水用的铁皮桶闲置了,母亲往桶里填上细土,撒了沤好的熟羊粪,种了地雷花。一直不知道它为什么叫“地雷花”,直到看见它的种子。地雷花的种子是小小的黑粒儿,仔细看外形如地雷。地雷花只在早晚开,强光下便收了花瓣,缩成一桶绿叶。睡懒觉的早晨,便只能透过这一桶绿叶去看村边的老柳树。

  老柳树长在二奶奶家的大门外,落了叶的冬天,枝丫间会露出一个孤零零的喜鹊窝。在夏天,老柳树却是村里人的清凉宝地。

  夕阳从树梢跌落,老柳树下多了几位拿着小木凳、捧着饭碗的老人,扁豆粥喝得哧溜哧溜地响,暮色便在这哧溜声里,从老柳树的树枝上,从菜园子西葫芦缠缠绕绕的藤蔓上,从艾蒿青蓝的烟霭上,从老人们的木凳腿上,一层层漫上来,将他们的白竹布衫子染成青蓝。喝粥的声音落下,远山已被夜色吞没,传承不息的故事便上演……

  有月亮的夜,老柳树下的人会更多,村庄的月光,明晃晃、白亮亮,夜风拂过柳叶,连空气也有了甜香。

  雨季在8月来临,其时,麦已收,向日葵在结籽,庄稼已不需要雨,雨却绵绵密密隔三岔五地下,雨水混着房顶上的黄土流成一幅淡黄色的帘幕,帘幕对面是模糊不清的远山。

  雨后的黄昏,屋檐下藏了蜘蛛与飞蛾,一个等着捕食,一个等着扑火。我趴在窗台上,听蛙声,看蜘蛛,听着,看着就长大了……

上一篇    下一篇
 
     标题导航
   第01版:一版要闻
   第02版:要闻
   第03版:要闻
   第04版:要闻
   第05版:特别报道
   第06版:通辽
   第08版:锡林郭勒
   第09版:北国风光
   第10版:文艺评论
   第11版:生态环保
   第12版:收藏
山脚的毡房(节选)
苍茫草原
海拉苏稻田记事
院落光阴
金色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