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题材的魄力，故事情节的魅力，主题思想的潜力，演员表演的能力，舞美音响的动力，形成了吸引人、感染人、震撼人的美学合力。观众犹如在读一本书，从厚到薄，从薄到厚，在感动、感慨、感悟中，反观当下的生活，体味着生命的真谛。这，就是看过内蒙古通辽市科尔沁区乌兰牧骑原创话剧《马走日》之后，我们的收获。
“剧本、剧本，一剧之根本”是艺术创作规律。《马走日》的巨大成功，就在于一个县级的乌兰牧骑在剧本创作中卯足了劲头，下足了功夫。
1988年，大陆和台湾海峡两岸开放探亲已经1年。2020年，42岁的剧作者顾攻，竟选择中国人民解放军退伍军人马成钢（虎子）与回大陆探亲的台湾老兵相学泽（二嘎）为“双璧”主人公，形成尖锐的戏剧冲突，实在出人意料。
两岸统一的问题如何解决，是每一个华夏子孙关心的大问题。利用这一契机，完成一部耗资不大、演员队伍不求奢华的《马走日》，不仅充分运用了话剧以“动作远景”为心理基础的“说什么、怎样说、在什么情境中说”等一系列问题，而且还牵引出国共双方分分合合半个多世纪的历史轨迹。
悬念，是吸引观众的第一要素。马成钢和相学泽都已年逾七旬，曾在两个阵营戎马多年，偃旗息鼓39年后再次相对，能说啥？能干啥？是观众非常关心的。一方自知有愧，处处示弱，因为还有“大事”求于对方；另一方盛气凌人，依然把对方看作“敌人”，一张嘴就火药味十足。这在仅有5个演员的剧情中，非常具有审美趣味。
该剧是以“下棋”为风筝线，复盘解放战争中二人以敌对立场参与的几次战役，如黑虎岭战役。但无论谈论战略战术的“风筝”飘多远，从小就痴迷下棋的虎子，总是能很巧妙地把话头拉回到棋盘上。其中，事关生、老、病、死的话题，是令观众最关切之处。
相学泽回乡的第一件事是为父母扫墓，同时也为象棋启蒙老师李老爹扫墓。但他有一个更大的目的，即寻找自己39年前在战场上失散的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能找到吗？是全剧最大的悬念，然而剧情却没有让此过早显现出来，而是通过二人从见面时，你是你、我是我的剑拔弩张，逐渐发展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平和对话，再发展到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的共鸣与共情，最终谱写出炎黄子孙向往“阳光大道”、血浓于水的和平颂歌。
当然，剧作最感人的地方是一直不让相学泽称呼自己乳名的马成钢，最终与其互唤乳名的那一瞬。这个巨大的情感跨度不仅冰释了曾经的对立，还解构了僵化的价值观——他们不仅有儿时共同钦羡的下棋高手李老爹以及在价值判断上的共鸣；还有联手对抗日本侵略者的战斗和共情；最后则通过1947年“民房救女婴”携手完成人道主义救助，有了共同语言。而马成钢的一句：“这些年在台湾，不容易吧？”立刻拉近了二人的情感。及到二人亮出各保存一半的那副用二嘎妈的擀面杖做成的象棋时，相学泽感慨：“我们刚手拉手打跑了鬼子，手还没捂热呢，就……”二人便尽弃前嫌了。
这部话剧的故事魅力，在于使尖锐的戏剧冲突丝丝入扣，扣人心弦，而主题的潜力，则是多方面的。
一是非常智慧地运用了双关语台词。下棋时，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虎子永远喊：“我是红子！我一直用红子！”“我姓马，马走日！永远走的是光明大道！”这是共产党人马成钢对红色的钟爱，也是这部剧作主题思想的隐喻。那么，当听到相学泽说“立场不同，不等于无情无义！”，马成钢是能够理解的。但是，当他听到相学泽又说：“你不该用自己的命保护小战士，你是连长！”国民党军队与共产党军队的区别立刻突显出来：“你别瞧不起那些卒子，一将难求，一兵一卒都难求！”“你们败，就是只重视帅，不重视兵！董存瑞、黄继光都是兵！”马成钢的话看似又在下象棋，其实是在揭示共产党领导的“工农子弟兵”的人民属性。因为，只有尊重老百姓，才能尊重他们的子弟；只有尊重工农子弟，才能珍惜“一兵”“一卒”，不居“官”自傲，做到生生死死为人民。
二是运用发散性思维，将友情、乡情、国情融合在一起，引发观众的多向度思考。马成钢的儿子夭折，是由于内战。相学泽的儿子幸存，是因为遇到了“以民为本”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由此，观众会联想到俄乌战争、阿以战争等等，更加珍惜岁月静好的现实生活。
三是集体无意识被激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华夏子孙的情结。在相学泽心里，回乡祭祖很重要，寻子更重要，却难以言表。他明白，只要孩子活着，都是共产党领导下中国人民的功劳……
虽然剧本在前情中有所铺垫，如相学泽见到“马成钢的儿子”马战生时说：“这孩子长得不像你，比你长得好看！”观众却万万想不到，这就是相学泽的儿子。那么，当马成钢得知实情后，又会怎样处理呢？可见，既使政治立场不同，珍视延续生命这一人类的头等责任，在虎子和二嘎心里是一样的。
说实话，一个半小时不更换场地、不变化身份的“二人对话”，对二度创作能力是巨大的考验。相形之下，马成钢的扮演者比较成功，他不仅能够准确把控潜台词，还有演什么既要“像什么”，更要“是什么”的心灵置换能力，把一个东北退伍军人的直爽、开朗、耿介、倔强、争强好胜的性格塑造得栩栩如生。
而相学泽，表面上总是谦让胜利者马成钢，心里却很不服气。当他调侃虎子，你这么有勇有谋，“怎么没有当上大官呢？！”马成钢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充满了轻视、冷视甚至蔑视，回怼他的话犹如射出的子弹，立刻飞了过来：“你要是个团长，笑笑我也行。”随之一个介乎于“切”和“去”之间的语气词从鼻腔里冒了出来，毕竟永远自信自己是“马走日”的虎子，就是自信自己永远走在光明大道上，那种骄傲的心理即刻被表现得入木三分。
舞美音响的动力，是这个恪守古典主义戏剧“三一律”原则的话剧，非常重要的美学特征。要在同一天、同一个地点、围绕同一个核心矛盾——两位老兵能否从敌对关系发展成朋友关系——推进一个完整结构的作品，实属不易，更何况主要是两个人之间的“戏”。
当虎子和二嘎第一次回忆往事时，舞台上灯光乍变，伴随着刺耳的音响，使观众有一种欲看故事片中“闪回”的冲动。然而，当几十秒钟的视听刺激过后，考验演员表演能力的剧情又继续展开。第二次舞美的动力，是用暖色调照亮舞台的，伴随着和平鸽飞过的哨鸣声，观众不再意外，也不再期待舞台的变化，而是与演员一同进入到插叙的情境中。这样的舞美与音响出现了不止3次，使话剧的“当代表达”拥有了新的美学力量。
无论珍视生命还是珍视友情，从马成钢无私地将自己抚育大的“儿子”马战生奉还给曾经的发小和敌人相学泽来看，感念中国共产党的恩情，就在马战生向马成钢猛然地一跪中。这一跪，此时无声胜有声，立刻汇聚成海峡两岸人民共同的心愿——早日统一！早日团圆！以此献给新中国75周年，激励更多的人“感党恩、听党话、跟党走”，可谓意味深远。
◎王语岑 李树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