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也没挂个正式招牌。热衷面食的食客都知道具体位置。进门点个面条，排队等候，然后自己乐滋滋将碗面端到桌前。老董面馆没有端面到桌这项服务。当初就他一人，生意一忙照顾不开，街坊四邻喜欢面条口味，也没人计较服务周不周到。时间久了，就养成了自己端碗的惯例。

　　老董忙起来从不开笑脸。我去过很多次，就没见老董笑过。好像每个食客都差他钱似的，整天撘个脸忙，脾气特不好。有时候新来的食客不懂这里规矩，多问了几句，老董就一脸不耐烦。老董那里，压根没顾客是上帝的经营理念。

　　老董面条像是手工的，其实是机器压的。面条粗，很有劲道。平时我喜欢那种细面，泡在汤汁里的，吃完面，浓汤收尾，嘴一抹，很有满足感。老董家面条是例外。面条少汤水，近乎有点干，不过面条都裹着汤料，很重味。老董家的面也喝不了汤，没法喝，因为辣。辣是老董面条一大特色。我深度怀疑，老董家的红辣椒一定是从云贵川采集来的，因为本地没这级别的辣椒。

　　老董家面条花色也不多，牛肉面、牛杂面、炸酱面、雪菜肉丝面，常年老四样。顶多搭配卤豆干，他家的豆干也很好吃。

　　老董家的面条鲜香辣味道十足，分着重辣、中辣、微辣、不辣四个等级。我通常去也就点个不辣的，不辣也够辣了。提到那款重辣，有些暴力，于我来说心存恐惧。

　　和一哥们闲着打赌，以一碗老董家重辣牛肉面为赌注。两人坚持吃完碗里最后一根面条。感觉像金刚葫芦娃，嘴里要喷出火，逃也似离开。一直到次日茶盏续水不止，似乎要冲淡那股辣劲，小解都火辣辣般灼烫。

　　城市改造，老区都在拆迁。老董面铺也在规划中。老董看着自己岁龄老了，索性就着一场拆迁，不干了，街坊看到老董在公园里微笑着遛弯，有时还能听着他哼哼几句地方戏。

　　老董面铺换了儿子接班。选了步行街店面，重新包装，俨然百年老字号。多年的食客又开始聚集。地方网络平台鼓着劲宣传。老董成为民间美食传承人。地方旅游特色美食等招牌挂满了面馆新墙。很久没去老董老字号面铺。一日惦记再去，门庭若市人气旺。面铺环境与以前大不同，古色古香有点文化味。点上一碗炸酱面，没多时，就有穿着民族风的年轻服务员端碗上桌，挑上几筷，味道近似，分量却秀气许多。

　　正挑着面，忽然看见桌对面，有一年轻小伙儿揉眼睛，捧着面碗流泪。吃面吃出伤心事？邻座关切，原来小伙儿，慕名远道而来。刚才问起口味，想着川蜀火锅辣味不拒，不妨也重辣一下。想不到，吃上半碗被辣哭了。文/杨  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