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双布鞋，是要花费较长时间的，工序很复杂。通常过了秋收，母亲就开始准备做过年穿的布鞋了。我们一家五口人，每人一双，五双布鞋做下来，母亲需要熬更守夜的。但无论多么忙，即便是挑灯夜色，母亲也情愿给全家每人做一双新布鞋，反正过年时，准能穿上。

　　我上小学时，晴天就穿母亲做的布鞋，雨天就穿买的胶鞋或水鞋，夏天几乎是打个光脚板。农闲时，母亲就翻箱倒柜把家里破旧衣裤找出来，剪成一块块布片，这就是制作布鞋的原材料。用糨糊粘上布片，晒干打成布壳，为制作鞋帮备用。母亲在竹林捡来慈竹自然脱落的干笋壳，把附着那层毛毛刮干净，而后贴在我们脚底板上画上脚印，剪成脚样。沿着脚样，开始粘一层又一层的布片，直到足足有一公分厚，再用一块新白布包面，这样鞋底就叠成了。然后母亲有空就纳针线，每天纳点。

　　纳鞋底是最费时费力的。用针穿上麻线，一针一针地纳，纳得密密麻麻，越密越好。母亲说越密鞋底越牢实，越经得起磨，经得起踩，布鞋的寿命就更长。通常纳这个鞋底，是母亲忙完一天的活后，晚上点着煤油灯，在昏暗的灯下操作。还有就是下雨天，不能在外做活路时，就是母亲纳鞋底的最佳时间。母亲都不让自己闲着。

　　纳布鞋要有手力，还要有技巧。小时候我曾纳过，刺进鞋底后拉出不来，只好用钳子夹住钢针才能拉动。母亲通常纳鞋底时，要戴上顶针，每扎一针，就用顶针使劲顶一下，针尖就穿过鞋底了；有时她会把钢针往自己头发上摸一下，这是为了减少针与鞋底的摩擦。用的针是市面上卖

　　的一种又粗又长的钢针。用的线，严格意义上讲应该说是绳，用麻搓成的细绳，姑且可以统称麻线。母亲搓麻线，很有技术。先是把麻一根一根理展，两根粗细长短一致的麻线放在她膝盖上一交叉，然后用手掌在上面来回一搓，两根麻线就交织在一起，合二为一，变成一根麻绳了。一双布鞋需要十来根麻绳，总长度上百米。麻线是纳千层底最好的线。如果用市面上卖的线来纳千层底，就没有麻线的好。麻耐磨。市面的线多是棉质的。那时化纤材料还不常见，缝补衣服的线都是棉线，易断，不结实。包括做鞋垫的丝线也是棉线，只不过染了不同色而已，制作比普通线要精致一些。

　　鞋底纳好后，就是做鞋帮子，这个不是很费事。把干布壳在我们脚背上比一下，根据我们脚背的大小、宽厚，剪成鞋面，尔后用一层新青布粘在上面，再用买的青线一针一针沿边缝好。为了好看，母亲要给男鞋面上嵌八个金属的“鱼眼睛”，两排，一边四个，布鞋的透气也靠这个。女鞋面要少一块材料，脚背需半露，所以自然不存在透不透气这一说，这种款式的女布鞋能充分展示女士漂亮的脚背。

　　鞋底和鞋帮做好后，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把两者结合一起，叫上鞋。这个时候，母亲就不着急了，随便抽点时间就上好了。上鞋用的线也是麻线。上好鞋后，母亲还要用剪刀修剪鞋边，把须须叉叉多余的线头布边剪干净，这样一双又合脚又漂亮的新布鞋就大功告成。

　　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春节穿的新鞋，都是母亲做的布鞋。穿上母亲做的布鞋，邻居都说好看，说母亲手巧。那个年代几乎家家户户的母亲都会做这样的布鞋，天下母亲的心是一样的。

　　长大参加工作后，还想穿母亲做的布鞋。可岁月不饶人，这个时候母亲上了年纪，慢慢变老，眼睛也开始老花，看不清针眼，手力也小了，纳不动鞋底。而且现在农村很多地方也不种植麻，也没麻线了。那个年代在川东一带几乎家家户户都种。

　　十年前我出差到达州，在高速路上看到一则广告说，大竹还在种麻，还是苎麻生产基地。我感到很新奇也很庆幸，这个传统产业在大竹保持如此之好，不禁拍手称快。

　　如今，市面上卖的鞋子，琳琅满目，颜色多样，各种材质的鞋子应有尽有；也有卖布鞋的，但鞋底是塑料，不是用布材料纳的千层底。有的新鞋穿上还

　　打脚起泡。

　　而母亲做的布鞋，虽然颜色单一，几乎都是青色，但穿上很起脚，既不打脚，也不脚臭，走路很舒服，很素净。

　　古人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要想行千里，客观上有一双称心如意的鞋子是必不可少的。无论我走多远，只有穿上母亲纳的千层底，我都不会说脚痛，不会叫苦不迭。

　　母亲纳的千层底哟，让我底气十足走天涯，不惧风雨，不畏险阻，因为有母亲密密的牵挂，走到哪就是家。文/李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