镰刀
稻田是父亲的神坛。
此刻蹲在神龛上,以沉甸的仁慈普航贫瘠的镰刀。
镰刀对秋天的理解是黄橙的,是一路拖着长叶的经幡。
父亲对这种信仰的膜拜,于每一次的俯首,甚至匍匐,似乎在祈祷五谷的神,虔诚并感恩它们的赐予。
太阳的佛光啊,在山顶盛放。
父亲像一个喇嘛,兀自滚动经筒般的镰刀,斩断土地对万物眷恋的缠绵。
禾在镰刀前匍匐。父亲在禾前叩拜。
这时,蝉的佛语长吟,雀的经书啄烂。
锄头
三月翻过了桃花的枝头。
锄头勾住了梨花的铁白。
在梯土上磕碰叮当的布谷。
母亲不再纺纱,更不织布。
她的双眼青翠,从江南流过江北,从屋前蹿过屋后。
从父亲的佝偻突然看到花瓣的消失,长出一堆的清明。
锄头的寂寥在寡淡地一层层落锈。
直至骨瘦嶙峋。
直至每一声河流的呼吸,都刨痛了五月六月的波澜。
一把锄头是一段扭曲的弓箭。
锄柄上的掌纹,搭着炊烟的呼唤,一头在清晨拉弦,一头在傍晚张弓。
而一个隐喻,则在蓑衣斗笠间逐渐飞扬。
犁
走在牛的屁股后,是犁的宿命。
它的前脚和后脚都是前人的脚印,在一丘水田里重复秦时的风起。
不可置疑,这种竹简般的古老正似犁翻动的泥巴。
一行披着兵马俑一样战衣的人,泛着青苔吆喝漫山遍野的旌旗。
一把犁的铿锵是它的追赶。
当石头老了,蒲公英花也长出了果实,犁的所过之处,均是葱茏的时钟。
像秋天在镜子里反光,一弯身就碰落了花香的碎银。
一条牛认出了犁的中年,然后老年。
跌宕的风口,它点不起烽火,便上了人的祭台。
犁想哭时,与酒洒了出来。
钯
拔动于千山万水之间。
把玉米或稻谷的逶迤填满空阔的土坪,让钯小式牛刀。
钯有娘老久老久的愿望——
在她年老拔不动钯时,风代替钯,把父亲遗留的薯米荡开,晒出一朵金子的响亮和涟漪。
娘至今记着那个欠饱的日子。
这时,钯在土坪上的辽阔,就是风吹动山的时候。
父亲积攒多年的祥和,在钯的对面山静默。
他盘点过往的鸟群,猜是不是河布设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