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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一所院子种梦

  □李文宏

  自从妈妈在老家有了一所院子,这两年,每年过完年一进入二月,妈妈就会像野地里的青草,先自欣欣然起来。那些她收集了一个冬天的各种塑料盒子、小瓶子小罐子都纷纷出场,装了土,浇了水,一排排地摆在了阳台上,里面埋着各样种子——百香果、藏红花、香椿菜、薄荷、苏子……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名字,每个小盒子上都贴了标签,“藏红花,叶可食,花泡水……”

  在老妈的备注里,每一种植物都有名有姓有态度。

  其实老妈并非真正的庄稼人,十七岁当老师,中年后转行在公社和企业从事行政工作,虽然多年奔波劳碌,却有着无数美好的梦想,并不断付诸实践。我们的老家地处科尔沁沙地边缘,风沙大。小的时候,因为干旱少雨,多数人家的院子里只种一点土豆萝卜,而她却要在我家窗前垒一个大花坛,里面种上指甲桃、姜丝蜡,且年复一年地栽果树,虽然直到我们离开老家也没看到结一个果子,留下深刻印记的是,只要妈妈回家我们就要不停地抬水,浇花,浇树,浇园子。

  老妈还把梦想寄托在孩子身上,因为排行老大,可能对我寄予的希望也最多。我自小体弱,当邻村有一个自学中医的十五岁少年被医科大学破格录取后,妈妈就买了《黄帝内经》《金匮》等医学的书,梦想让我成为第二个天才少年。

  我有个表叔是赤脚医生,假期就在诊所跟他学习,两年下来虽然鹦鹉学舌背了不少药方,对中医却一窍不通,倒是把中药匣子里放的山楂肉桂蜂蜜哪个可当零食吃记得清楚。直到村里来了个学芭蕾的上海知青,我才不再背药书,转而跟着那个少白头的女知青学立脚尖,苦练数月后,妈妈不得不承认我和那个跳芭蕾的女知青除了都瘦而外没有相似之处,始放弃。

  父亲性格和母亲相反,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在他看来妈妈做的许多事都不切实际,属“瞎折腾”,妈妈曾一冲动背着父亲投了几万块钱,结果只能是就当是给人随了份子。

  父亲去世后妈妈最大规模的折腾就属顶着所有子女的反对,义无反顾回农村老家买房子一事。第一年没落实了,不回来。住在六舅家空着的老房子里,过了春播,就在院子里刨坑种菜。五舅见那些长在杂草中的小葱白菜,笑她,城里没有咋地?老妈说,就喜欢这种想吃就到院子里拔了用水冲冲就吃的感觉。

  和大多数农村一样,老家留守的多是年纪大的人,土地出租,他们不再种地。也不种园子,种菜受累,浇园子要收水费,买菜比自己种还要省钱。由此,园子要么荒着,要么用水泥抹得干干净净。五舅家甚至连院子里的果树也砍了,“孩子们都不回来,秋天掉一地烂果,冬天落一院子枯叶……”

  长年累月,村子是静的。妈妈回来是件新鲜事儿,可都认为老太太是在城里住闷了,回老家也是三天半新鲜。不料第二年的春天老妈又回来了,种菜。还霸气地养了猪,两头!

  从遗传学角度来讲,我可能更多地遗传了父亲的惰性基因,自小对母亲的各种决策多持不赞成票。这回让我闭嘴的,自然是吃到嘴里那香香的“笨猪肉”。

  去年,老妈终于搬进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栽树种花种菜,愈发起劲。各种她喜欢的都要种一种,吃不完,就送给来串门的亲戚邻居们。蓄根的分根,结籽的留种,谁想要,免费提供。

  在老妈的影响下,几个舅舅家先恢复了种植,去年回去的时候,就吃到了四舅妈家的鹅蛋,五舅家的西瓜,小舅家的荞麦面……

  老妈毕竟年迈,种菜又是个体力活儿,好在今年疫情一结束,住在旗里的大弟一家就提前去翻了地,打了畦子,让老妈省了不少力。前几天再回去,我看到,除了外面栽的,阳光房里又有新育的苗,屋子后面新增了绿色围网,里面是一群活蹦乱跳的半大小鸡……

  老家的气候本来要比市里晚几天,再加上闰月,总是风一歇雨一歇,虽然是阳历的五月底,仍不能用满目葱茏来形容。可留意去看,小院子却处处是鲜活的生命:去年栽的紫丁香已经开花,凑近了竟能闻到淡淡的香;铺在地上还没有巴掌大的草莓,翻开叶子,下面竟然结了鸡心一样的小果子……

  看着站在院子里满脸憧憬的老太太,我突然觉得,老妈的一生就如同院子里的这些植物,开花,结果,努力生长,不管境遇如何,不气馁不服输,内心总是充满着希望和美好。晚年的她千方百计地寻一所小院,何不是为了栽种新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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