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雪的美丽

　　那场雪下得飘飘洒洒，诗意

　　冻结在色登的胡子上，眼睫毛上

　　那是他在停止呼吸前，最忧伤的美丽

　　他为了寻找风雪中走失的孙子

　　把一壶酒的暴力，给了夜晚

　　在穹庐下，他伸开的手臂

　　仿佛，紧紧拽着扎蒙古包的棕绳

　　仿佛，把一个孩子拢在臂弯

　　一只鸟轻轻啄着他的手指

　　从此，从此以后

　　巴达玛再也没有用长调，唱雪

　　不再把雪比做洁白的羊绒

　　她走在敖特尔最高处

　　离她头顶那么近的太阳

　　也没有暖化她头上的雪

　　萨嘎尔的冬天

　　那一片会叫的云，是萨嘎尔的羊群

　　一千粒雪，落进他心底

　　守着两千亩草场，不再空旷

　　月亮似薄薄的奶皮子

　　萨嘎尔的心思，拌炒米一样

　　把雪原，嚼出了味道

　　哈日阿图嘎查，如一块白毡子

　　静静地铺着。鸟雀

　　孩子们撒出去的莎嘎

　　皮球一样的落日。嬉笑声

　　在白毛风缝隙跳出来

　　萨嘎尔盘起腿，把冬营盘稳稳

　　坐在屁股下，坐穿厚厚的

　　严冬

　　雪冬

　　门已轻启，蒙古包外冰雪层垒

　　只能匍匐着，爬过腾格日与地平线的夹缝

　　鹰蹲在网围栏水泥桩上，盯着乌呼森山口雪兔的踪影

　　或许，这只鹰，就是块棉絮

　　失去了引领

　　静默在乌兰哈拉嘎庙的晨经

　　遍地白雪，祈祷的众生

　　星夜下，羊的舌头舔着硝盐

　　就拥有了整个硝泡子

　　其实，所有的放逐都等着皈依

　　或明年，或多年以后

　　第一场雪

　　落发为何？就这样开始打坐

　　拈起一朵素雅，在指尖

　　留不住，且任其恍惚

　　雪，是上帝挂在草原的玉坠

　　额吉淖尔与赛音湖，组一副老花镜

　　讲老柳树曾经的窈窕，风

　　敲打石头

　　雕花马鞍卸下三百里酒香

　　一桶给老房子，一桶给苗大哥

　　秋天被冬天追过山坡，回过头

　　看了一眼

　　白毛风

　　是雪的泪，贴着北方的脸狂流

　　是蝴蝶的翅膀，在接近腾格里的高原扇动

　　以祭祀的舞蹈，启示语言无法描述的意境

　　大小吉林河，刀刻般释义出文字的深邃

　　你看柳波子如一条条皮鞭

　　要奋力截住大地上疯跑的白马

　　一波又一波扬鬃的白马从山顶跃下

　　义无反顾

　　直到夕阳如一枚鸟蛋，被煮在沸腾的锅里

　　白毛风才如一声长长的叹息

　　气若游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