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执教生涯中,有这样一片鲜彩故事的云朵,久久萦绕在心头:那一年,我在一个偏僻的山村小学课书谋饭。北中国的三九天可谓寒酷至极,白毛的暴风雪迷离了本来就细瘦崎岖的山路。按照学校的制度:放学了,我护送一个叫狼窝掌的自然村的学生回家。刚走出校园,小同学们纷纷从风雪的肆虐中挣扎出脸来,摇摆着树枝般的手臂说:“老师,别送了。我们不怕冷,我们能找到家!”可是暴风雪抽着魔鬼般的白手掌即刻便把那些天真的小眼睛和小嘴巴打回到呼扇着的狗皮抑或羊皮大帽里,且薅着他们的脖领子,不得不让他们转过头顺风顺雪而去。我虽然怀一腔子的埋怨,不堪言状地护送着他们,但也慑于制度和责任感的威严,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试想,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呀!
离村子不远了,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风雪氛围淹没中的房屋了。我如释重负地对他们说:“敢回家了吧?”同时发出一个口令:“跑步——走!”他们果然以鸭子的脚步艰涩地跑起来。可是没跑几步又停住了,还堆一打儿嘀咕着什么。我疑惑、奇怪、正为此着急间,突然又见他们转过来挣扎出皮帽里的小红脸,还异口同声地向我喊起来:“再送送我们吧,老师——我们还害怕呀!”口气坚定中带着哀求。
我愣住了。仿佛被白毛风灌聋了耳朵,打盲了眼睛,无奈地裹紧了大衣,迈出机械式的僵硬步伐复又走起来。这些小家伙们却在暴风雪中神秘了许多,走出一种因得逞而得意洋洋的脚步……
到村口了,我不屑打招呼地就要扭头回家。却被这些学生不约而同地更紧更有力地包围起来。这回是天真而坚定的恳求了:“老师,就到我们家住吧。天黑咕隆咚,大戗风,你回不去了”。还有个大一点儿的女生吓唬着说:“老师,风雪夜有大灰狼出来,茹肉、饮血、嚼骨头!”我先是好气,继而好笑;须臾,便恍然顿悟:噢——原来是这样。顷刻间,我置身暴风雪,却被四围的爱的阳光普照着、温暖着。整个人生,整个职业,至心灵,乃至灵魂纯洁而神圣起来。
这一夜,我破天荒地喝了许多酒。有家长们粗涩有力的大手举过来的酒杯;有学生们稚嫩纯情粘满爱意和敬意的反馈之手举来的酒杯……我有些晕乎起来,自信起来,得意起来,自我感觉良好起来!
这一夜,我温暖,幸福,想了很多很多,睡得特别香,梦得特别甜。一种职业形象,在梦中突然崇高、靓丽起来。